&esp;&esp;叶伊橙从顶楼下来时，手里还紧抓着手机，像是抓着最后一点与他相关的东西。
&esp;&esp;她没有直接回教室，而是绕去另一栋楼的地下资料室。
&esp;&esp;这里是学校少数能连通交易阁内网的地方，只要有通行令，就能开启一部分赌局记录数据库。
&esp;&esp;那枚铜质通行令刷过验证机的那一瞬，
&esp;&esp;她脑海里闪过宋允易的身影——
&esp;&esp;他把东西塞进她手里时，指尖不经意划过掌心的触感，
&esp;&esp;竟连同那一瞬间的体温，还留在她记忆里。
&esp;&esp;她下意识皱眉，像是想把那记忆甩开。
&esp;&esp;视线重新回到屏幕，她迅速敲下几个指令，
&esp;&esp;不愿承认，自己会在这个时候，想起那种感觉。
&esp;&esp;随后，画面跳出基本数据页，她输入代码，接入赌局公共纪录数据库。
&esp;&esp;几笔比赛信息浮现出来，场次、结果、对手名称一目了然。
&esp;&esp;她盯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记录。
&esp;&esp;他赢过什么，不重要。
&esp;&esp;她不是来看成绩的。
&esp;&esp;她只是想确认——是不是有什么她没看到的。
&esp;&esp;是不是在她还把他当工具、还没决定要不要信任他以前，
&esp;&esp;他就已经走上某条，她没安排的路。
&esp;&esp;她不是要确定他的心意。
&esp;&esp;她只是……想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多少。
&esp;&esp;又或者，一开始就是她的判断出了错？
&esp;&esp;她不愿相信那个被她设计进局的人，从一开始就不是她能控制的变量。
&esp;&esp;指尖落在屏幕上，她继续敲下一层层查询指令，手微微颤着。
&esp;&esp;画面一闪，一道红框跳出：
&esp;&esp;【需授权层级&esp;b1&esp;以上】
&esp;&esp;——那是交易阁中层管理员的等级。
&esp;&esp;她盯着画面上那道红框，指尖停在通行令上方许久。
&esp;&esp;她甚至已经打开了额外信道接口，界面闪着蓝光，像一个无声的提醒。
&esp;&esp;但她的理智告诉她，该止步于此。
&esp;&esp;不是因为那张人情有多难开口，而是她从不为「人」付出代价，她只为利益。
&esp;&esp;她应该离开的。
&esp;&esp;她可以说服自己：这层信息不重要。
&esp;&esp;可以像过去一样，用理性、推算、割舍的方式冷处理，
&esp;&esp;「这些信息，不值得我用掉那张人情。」
&esp;&esp;她只要转身，就能回到原本的自己——
&esp;&esp;那个把所有人放进局里、连感情都能预设成本的叶伊橙。
&esp;&esp;她试着起身，手刚离开键盘，又像触电一样弹回去。
&esp;&esp;她坐下来，过了十秒，又站起来。
&esp;&esp;脚步刚踏出去，却像踩进湿地，一步都拔不开。
&esp;&esp;她怕——
&esp;&esp;怕他不是她设局时顺势走进来的，而是早就自己选边站了。
&esp;&esp;那她过去那些冷眼旁观、那些只把他当成筹码的选择，
&esp;&esp;就不只是残忍，而是愚蠢。
&esp;&esp;她可以衡量任何人，却不能允许自己成为失控的变量。
&esp;&esp;她深吸一口气，想让理智压下来，视线却有点发散。
&esp;&esp;明明屏幕上没有什么异常，她却觉得聚焦困难。
&esp;&esp;她皱眉，逼自己回神。
&esp;&esp;这不是因为他。
&esp;&esp;她只是太久没用这条通道了，
&esp;&esp;只是突然想知道，自己是不是哪里算错了。
&esp;&esp;「查清楚就好，」她低声说，「不是因为在乎他。」
&esp;&esp;她一向理性。
&esp;&esp;知道怎么避开情绪陷阱，也知道该什么时候止损。
&esp;&esp;她告诉自己，这一次只是想知道——是不是有哪一场，是她错过了。
&esp;&esp;如果她现在离开，她永远不会知道。
&esp;&esp;也许他根本没做什么，那就好。
&esp;&esp;那就证明，她没有错看他，也没有错对自己残忍。
&esp;&esp;但万一不是呢？
&esp;&esp;万一那个人，真的早就站在她这边，只是她一直没看见呢？
&esp;&esp;这种念头太危险了，几乎让她有种想逃的冲动。
&esp;&esp;她紧咬下唇，终于，按下了那串编码。
&esp;&esp;她这辈子第一次，打出一通不是为算计、不是为利益的加密联络码，只是为了一个人。
&esp;&esp;那是她留给真正危机的底牌——
&esp;&esp;而她从没想过，真正的危机，会是他。
&esp;&esp;通话接通。
&esp;&esp;对面响起熟悉却懒散的女声，「哪位？」
&esp;&esp;「苏绯，是我。」叶伊橙的声音比她预期的还低一点，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。
&esp;&esp;那头顿了一下，没料到会听见她的声音，「哎哟，用这么高规格的信道打过来？说吧，什么事？」
&esp;&esp;「我需要你的权限。」她没有铺陈，直接切入。
&esp;&esp;「条件？」
&esp;&esp;「不讲条件，这次用……你欠我的人情。」
&esp;&esp;对面沉默了一瞬。
&esp;&esp;「哦？」对面声音语调上扬，似乎很感兴趣。「你想查什么？」
&esp;&esp;叶伊橙盯着画面上那一列列未解锁的纪录，声音没一点情绪，「查一个人。」
&esp;&esp;「唷，谁啊？」
&esp;&esp;「……宋允易。」
&esp;&esp;叶伊橙闭了闭眼，整理一下呼吸，才又重新开口。
&esp;&esp;「我要他从第一次进赌局开始，所有场次记录，还有他每一场的参赛前授权纪录。」
&esp;&esp;「看来你这次要设的局不小？我开始好奇他是哪尊大佛了，背景很硬？」
&esp;&esp;「……他不是哪尊大佛，这次也不是为了设局，只是……个人请求。」
&esp;&esp;「……靠，你是认真的？」
&esp;&esp;「嗯。」
&esp;&esp;那头沉默了几秒，「呵，你什么时候把『个人』放进决策逻辑里了？」语气淡淡，但每一个字都踩进她的痛处，「他到底是谁？你要为他打破自己的游戏规则？能让你宁愿『现在』还我这个人情、动用我的权限，还不是为了设局？」
&esp;&esp;「我还以为你只会为了利益、为了计算来查情报，……你是疯了吧？」
&esp;&esp;「……闭嘴，我只是要确认资料是否异常。」
&esp;&esp;「哈，异常？是你自己还是他？」
&esp;&esp;叶伊橙反驳：「怎么可能是我？他本来就是我安排的棋子。」
&esp;&esp;「呵。」苏绯轻笑，「那你干嘛急着反驳？你不是最爱玩语言模糊，让人自己猜？」
&esp;&esp;叶伊橙没接话，只手指颤了颤，紧握住通行令。
&esp;&esp;苏绯又沉默几秒，慢慢压下语调，「所以现在是怎样？把我们交易阁情报中心搞成爱情诊疗间了？」
&esp;&esp;她顿了顿，忽然冷声补了一句：
&esp;&esp;「还是说，你不打算再把他当作工具了？」
&esp;&esp;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，苏绯像是想再一次确认什么，「所以这是认真的，不是报复、不是策略，是……感情？」
&esp;&esp;「……是。」
&esp;&esp;「……想不到有一天会听到你说这种话，但……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还挺有诚意的。」苏绯停顿了一下，「你确定我欠你的人情要现在用掉？」
&esp;&esp;「对。」
&esp;&esp;她揶揄，「我还以为你会等到我上那个位置才来跟我讨呢……想不到啊叶伊橙……你也会有这一天。」
&esp;&esp;「他值这个价格？」
&esp;&esp;叶伊橙声音很轻，却没有犹疑：「他值得。」
&esp;&esp;苏绯语气放缓，轻描淡写道：
&esp;&esp;「我从没觉得你有心。」
&esp;&esp;「还记得你以前说过什么吗？为了往上爬——」
&esp;&esp;「我们不能有感情，不能犹豫，不能有包袱。」
&esp;&esp;她顿了顿，「可现在，你连价值都不谈，连条件都不设。那这个人——」
&esp;&esp;「你不会真的……动了心吧，叶伊橙？」
&esp;&esp;沉默。
&esp;&esp;很久的沉默。
&esp;&esp;她握着通行令的手指微微发白，眼神还是盯着那些未解锁的纪录。
&esp;&esp;她原本想说出另一句话，像平常那样用精准语气带过——
&esp;&esp;可嗓子像堵住了，说不出口。
&esp;&esp;「……我不该把什么都当筹码拿来安排。」
&esp;&esp;「他是我……没算到的变数。」
&esp;&esp;她明知道这句话说出口，就再也捡不回那层防线了。
&esp;&esp;可她已经没得逃了。
&esp;&esp;苏绯不语。
&esp;&esp;她从没听叶伊橙这样说过，哪怕只是模糊地松口一句。
&esp;&esp;苏绯无声叹了口气，她不是没看出来——叶伊橙这是栽了。
&esp;&esp;只是连她自己，大概都还不肯承认。
&esp;&esp;「好吧，等等。」
&esp;&esp;接着是一阵静默，通讯那头只传来键盘快速输入的声音，几分钟后那个慵懒的语调才重新响起。
&esp;&esp;「啧啧…」她把尾音拖得很长，吊足了叶伊橙胃口。
&esp;&esp;「看来你走进你心里的棋子…可能，比你想象的更干净，也更傻。」
&esp;&esp;对面传来操作鼠标的声音，想来是在翻阅宋允易的资料。
&esp;&esp;「数据传过去了，那我们之间不欠了。」
&esp;&esp;接着屏幕上显示加密数据，叶伊橙只有观看权，无法侧录、改动或是拷贝，交易阁一向对数据安全近乎偏执，所有进入设备都得清场检查，没人能偷走一个字。
&esp;&esp;「这种愿意为你押上命的傻子不多见了……」就在叶伊橙准备开档前，苏绯忽然开口，「以过来人、还算是朋友的身分，奉劝你一句——」
&esp;&esp;她笑了一声，「别错过了。」
&esp;&esp;叶伊橙没有多说什么，只是闭了闭眼。
&esp;&esp;她知道。
&esp;&esp;她一直知道。
&esp;&esp;所以她才更不能退。
&esp;&esp;「……嗯。」叶伊橙说完，关掉通话，开始查看关于宋允易的数据。